要是吃厌了蔗浆浇樱桃,还可携着落花柳絮,打前去朱雀街上、阊阖门外,寻张手美家食肆,买几只新出笼的樱桃毕罗解馋。不过,寻春当趁春早,看花莫待花老,张手美家的樱桃毕罗,一日只出两屉,倘若去得晚了,可就有钱也买不着了。
这一连串的知和不知,念得跟绕口令似的,李忘生边的笑意,像涟漪一样扩散了开来,他伸手抚了抚洛风的发,“那就跟师叔说说罢,大胆点,说出来,这样师叔才会知,你到底是知,还是不知呀。”
李忘生莞尔,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洛风搂紧了些,柔和的眼波里,漾着闪闪烁烁的烛光,还盛着洛风小小的脸庞,“背得真好,书虽背下来了,那你可知,它讲得是什么意思?”
“师叔,你听到没有?”他刚要向李忘生讲自己的“知不知”,却忽地被窗外隐约的风叶摇声,引去了所有注意。洛风忙扯了扯李忘生的袖角,比方才更加小声地说,“师父回来啦。”
剑气厅
这四下里,哪还有谢云的半点影子?他与仰阿莎结识之日不长,况且仰阿莎出自苗疆五仙教,对中原人本就天生厌恶,多有防备,因此,二人还没来得及互通姓名,她无从知晓其师承何,家住何方。那日,谢云向她求取“千岁”,说是要治愈寒症,仰阿莎才不爱听他絮叨,干脆和他对饮了一海碗烧春酒,以此挡住了他接下来的废话。但是,看他求药求的这般急切,想必,他是为了治愈自己上的寒症了?
“嗯!”
看不出来啊,这讨厌的中原人上蹿下的,火力明明旺得很,没想到也会有寒症。再说了……仰阿莎若有所思地扣上了七巧匣,不是千岁,还是一日寒,这世上哪有药到病除的神物?而且,他虽拿走了一日寒,却也不打紧。想到这一节,仰阿莎不禁掩口一笑。这也是命中注定,谁让谢云的剑挑飞了她的簪子,害得她心烦意乱地盘了老半天的发髻,正愁没发脾气,如此一来,刚好让他领个教训,吃点苦,大家扯平了。
李忘生会意,将怀抱一松,他一手仍托着洛风,一
离华山愈近,属于人间的鲜妍热闹,便愈发遥远。纯阳终年积雪,一片皑皑茫茫,唯有松梅竹鹤,不厌严寒,相伴这琼楼玉宇,阆苑幽独。谢云策疾驰回纯阳时,天色已晚,夜幕已深,他停在山门前,一翻下了,儿跑了许久,也累了,格外温顺地踱到了一边去,埋咀嚼着石底被雪浸过的冷甜草。谢云拍拍背,以指作梳,顺了顺被风乱的骊色鬃,鬃里夹杂着晶亮的冰粒子,像天上的星星,哗啦啦地沾了他一手。他转过眸,对着漆黑的夜空,呵出了一团白气,白气入了夜色,冰屑渐被捂得化了,星星却没化,漫天碎光如冻,寒凌凌洒进了谢云的眼底,将他的瞳孔,刺得一片酸凉。
洛风又点了点,原先波澜不兴的烛火,蓦然偏移了一个细微的角度。
湘妃竹的熏笼里,蕴着梅花苏合香,幽幽地升起一线旖旎烟。李忘生刚刚沐浴过,他披着淡青越罗的寝衣,罩了一件厚厚的绒裘,长发犹带意,有一两丝,香而地腻在了他的脸颊上,像羊脂白玉上弹了墨线,是一种格外楚楚分明的美好颜色。
洛风想了想,点了点,然后,又微带困惑地摇了摇,“师叔,我好像知,又好像不知,知的对不对,我也不知……”
洛风窝在李忘生的怀里,扑闪着眼睫,小声地背着今日新学的一段《德经》。他一边背,一边抬起手来,轻轻为李忘生摘去了沾在他腮上的,漉漉的发丝。
正说着,只见一匹小骊驹飒沓而至,飞星电也似的奔过了柳荫画桥,桥下荷钱初长,叶尚小,上少年,白衣飞动,翩然如画,所经行,但觉眼前开遍了无数梨花,可再留神一瞧,他又不见了。直教人以为是春日将尽,东君前来作别。
初夏五月的长安,将清新明快的绿意,恣肆地渲染到了每一个角落,眼看着连日细雨濛濛,大慈恩寺中的白牡丹王花期谢,隔墙的芍药,却已迫不及待地绽开了锦绣层叠的裙裾,更有蔷薇攀架,酴釄来宾,一粒粒恰似美人钗珊瑚珠的樱桃,挨挨簇簇地攒满了枝桠,被笼罩在满目翠色间,绛红碧绿相映,滴溜鲜圆,累垂可爱。这当然不是它仅有的登场机会,这些果熟味甜的珍物,将会被如凝霜雪的纤手摘下,盛入青瓷盘或白玉碗中,再浇上一勺的蔗浆,变作一盏绿鬓红、芬芳艳丽的夏日即景诗。
“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上民,必以言下之,先民,必以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