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迟。昨晚风雪太大,牧民们的小羊个个裹了一层雪壳子,显得稽又可爱。屋舍门口堆起半人高的雪,两人只好取来铁铲,你一铲我一铲清雪。
将自己门口积雪清理干净,赵思青又去帮其他人的忙。柳星闻跟着他,两人直忙活到晌午去。一碗热腾腾的茶就着肉干下肚,午饭后又一同去附近散步。雪后霁日,银装素裹,天地一色,白茫茫大地上黑色的两点慢慢移动,像是踏在云端。
赵思青望着远,那里似乎有一只冻僵了的小羊。待到走近,才发现是块奇形怪状的石。拂开石块上的雪,两人挨着背靠石坐下。柳星闻心思雀跃,刚坐下就揽住赵思青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赵思青抬手摸了摸他的,沉静地注视着远方。
柳星闻颇觉不满:“我就在你面前,你在看什么?”
“我在想以后。”赵思青又安抚般摸过他的发,“不是不愿看你,只是我这会儿一看见你就心思浮动想不了事,所以才看别。”
柳星闻缓缓躺倒,枕着赵思青的大。闲卧无事,他举起自己的佩剑把玩,剑出鞘三寸,清如水,明如镜。但细看便会发现,他只是借着明镜般的剑在看赵思青的影子。
“想到了吗?”见赵思青的倒影展眉,柳星闻问。
“我在想,若有一日时局安稳,能够封剑归隐,到此地一名牧羊养牛跑放歌的寻常人,或许也不错。”赵思青垂看他,噙着一点温和清浅的笑意。他的相貌本如剑锋般锐利,那分凛然却被柔和的气质化去了,只让人觉得可亲可敬。一缕白发自肩膀垂落,过柳星闻的脸颊。面上刺,腑却热,柳星闻忽地心一动,将那缕发截断。
他又割下自己一束发,将黑白发丝绾缠在一起,悠悠:“良辰好景,燕尔之际,与君盟鸳蝶之誓,定白首之约,不知君意下如何?”
赵思青见他言语从容,眼底却隐有一丝忧虑,还以为是他患得患失。想着自己既然年长许多,理应令他安心,便握住柳星闻的手:“自是两不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从赵思青嘴里说出来,这是一句很有分量的承诺。
柳星闻长久地注视他,像是要把这个人整个烙进眼底,让他成为自己的一分,或者是自己上一符号标记。将打成结的发揣进怀里,他:“若有朝一日你能归隐,便让我来替你牵缰吧。”
再冷的冬天也终将过去,草原渐渐复苏,雪渐渐小了,生生的草芽探出,逆旅里的人也开始骑游猎,带回各式各样的猎物。柳星闻同赵思青出门时正好瞧见一人提着只红狐狸来到那个会舞的姑娘屋前。他拍开乱草坐下,开始低低唱一支歌。
同牧人们相日久,两人也能听懂一些草原话。这首歌在赞美一名姑娘,像野菊花一样坚强美丽,像月亮一样善良纯洁,像鹰一样矫健勇敢,而歌里的姑娘,便是歌者的心上人。这支歌他已坚持唱了许多日,终于在今天,门打开一条,里面递出来一块艳丽的毡。
赵思青碰了下柳星闻的手背,示意他离开。两人牵着走远,柳星闻终于忍不住问:“你喜欢狐狸?”刚刚一直在盯着那只红狐狸看。
“不是。”赵思青摇。他只是忽然发现狐狸很像一个人,心中觉得有趣,所以多看了两眼。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两人翻上,一直跑到高大的雪山底下。雪山上黑白交错,威严而神圣。草原上的人们都说神圣的雪山之下不可撒谎,否则长生天将降下责罚。
之前他们也曾来过这里。夜里银河万里,两人在草地上私语,斗转星移我心匪石。情便拥揽着卧下求一夕之欢,缓缓淌下的水浸冻壤,天衾地枕,人间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