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被刻意屏蔽、模糊、歪曲、遗忘。而这个人，这个势力，这件事情，便是祸乱的源。其余人都知，唯独他被蛊茧封闭在内。但即便这样，赵思青也已经猜到了。

        现在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银针扎入，孙芳语凝眉：“掌门上不止蛊虫，还有奇毒控制和幻术眠一起作用。如此，才能有此瞒天过海之力。一旦解开记忆恢复，心智不坚者往往难以承受。”

        她是例行询问，赵思青颔首：“真相我已猜到，请动手吧。”

        药汤入，银针施展，再辅以素心内力，脑中枷被一层层打开。赵思青平卧在床，见窗外掠过一点雁影，思绪跟着那只大雁往回飞，穿过冬秋春夏，飞回一年多前。蜃龙岛镇岛之塔被石火摧崩，他搭上毕生功力并半条命，堪堪护住一半。可就算这样，还是引得海底地震，地脉震颤又引发海啸，使得镇海湾官兵百姓死伤无数……此役一改海上格局，镜天阁势大难敌虎视眈眈。而此时，他收到一封战书。

        熟悉的笔迹，熟悉的字句，邀他于草原圣山一决生死。此战不得不应，于是他负着国仇家恨同满伤病，驱策千里踏上了苍茫草原。草原真是很美，水洗过一般鲜妍的蓝天，夕照下金红绸带似的的河，野群疾风一样呼啸而过，羊群像是绵的白云……他来到被称为圣山的巍峨雪山爱，柳星闻在那里等他。

        柳星闻居然也颇憔悴，像星辰被云翳遮蔽光辉。见到自己，他干得有些起的嘴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这一战堪称惨烈，赵思青奔波劳累，功力已失，又伤病交加，最后竟是谁也没有胜，齐齐力竭倒了下去……再然后，想必是柳星闻先醒来，又在他上了这许多手脚。

        赵思青回想柳星闻说过的话。他说:　“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非常喜欢你。”这一面，说的是他初登谪仙岛，向自己问路的时候吧。船岸上，遥遥相顾，星逐月，追向谁。这一生的爱恨皆由此始。他说：“……不过我去年成一件事，于父亲大业颇有助益。我以此事为筹码，同父亲换来了一个承诺。所以，我当真能够带你离开，这并不是玩笑话。”这事，想来便是蜃龙岛之变。此乃棋盘上定乾坤之着，确实大功一件。他说要带自己离开……赵思青摇长叹。他还说：“良辰好景，燕尔之际，与君盟鸳蝶之誓，定白首之约，不知君意下如何？”他当时的神色，自己现在还记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上牛羊的许诺，只怕不得不成空……又或者这本就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空话，不自己有没有记起这些事。

        “师兄……”顾听雷神色居然有一丝犹豫，这可真是开天辟地一遭，“你是不是哭了？”

        赵思青摸了摸眼角，发现那里确有一线水痕。他坐起来，来到书案前写下一封信：“帮我传一封书吧。”

        草原上又下雪了，这里向来比南方冷些。赵思青先来到逆旅，那里还有人认得他，那个舞很美的姑娘同给她唱歌的小伙子出双入对，看来好事已成。赵思青浅笑着同他们打过招呼，摸了一把咩咩叫的小羊羔，为他们送上一份贺礼。

        他又路过那个同柳星闻一起等待日出的草坡，独自坐在坡上等了一夜。可惜他运气不怎么好，又像上次一样，朝阳将跃之际被乌云挡住，瀚海阑干，愁云惨淡，天地间唯余一场大雪。他继续前行，柳星闻下的奇毒蒙蔽了他的认知，却也恢复了此功力，问过孙芳语，是药毒不分家，会出现这种情况不奇怪。

        最后他来到雪山下，柳星闻果然已在这里等他。他没有说话，对方也什么都没有问。他们心知肚明，心意相通，朝对方举起枯枝或长剑。枯枝刺入口的感觉不太真切，赵思青下意识接住倒下的柳星闻，看着他，却不知说什么。

        旧游风月梦相牵。路三千。去无缘。灭没飞鸿，一线入秋烟。

        柳星闻指了指自己口，他掏了掏，摸出来一个锦。打开，里面是一缕黑白相间的发丝。发丝被穿心的枯枝自中段削断，又因时间太久，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他把它放到柳星闻手里。柳星闻死死地抓着剑柄和发丝，渐渐合上了眼睛。他不再呼，血也尽了，可手还是没有松开。

        赵思青抱着尸登上了雪山。风雪很大，但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来到一小小的平台上。据说雪山上空盘桓的秃鹫能够将逝者的灵魂带到天上去。草原人都说，人死后就会变成星星，俯瞰着万千红尘事。不过赵思青觉得，等他回到天上，这风刀霜剑的人间，不必多加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