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琴】《涸》

        江南春初，细雨迷蒙。裴慊在自家门口摆摊卖字画，劳神一夜后神思不属，连画上残荷被雨滴晕开都没发现，直至眼睫上沾了水珠，才亡羊补牢地收拾起摊子。十几幅字画废了大半，他倒不太心疼，甚至乐得寻了个好由tou回家躲懒，偏偏此时来了客。

        “姑娘，这天不好，打烊啦。”

        来者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裴慊懒懒地垂眸，看见她双髻里簪的桃枝，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小姑娘朝他行了一礼，恳切dao：“先生，这画我属实喜欢，想送给我哥哥zuo寿礼。”

        裴慊一看，她挑的是一树梨花，花下一双鹿垂首相依。

        “唔……”裴慊自己都想不起什么时候画的这玩意儿，笔chu2随意凌乱，估计是酒后乱涂，掺在一堆画稿里tou就这么被摆上了摊。他笑了笑，“姑娘，这是我无意夹在里tou的草稿，上不了台面，你若真想买画，挑张别的罢。这些都被雨毁了，我重摹后送去你府上如何？”

        小姑娘踌躇片刻，“……先生，这幅真的不卖么？”她指着水迹，“雨只滴在边缘，我拿去重新装裱便可。”

        裴慊有些tou疼，他盯着那双鹿看了一会，想起故人旧事，有些不愉，便dao：“你若执意要……便送你罢。”言罢将那幅画抽了出来，往人面前一递，小姑娘愣住了，裴慊被她逗笑，“又不要了？”

        她回过神，连忙dao：“要的！只是……”裴慊看出她不想白拿，大约是家教所致，便随意dao，“我家就住这里，改日请我喝杯茶罢。”

        小姑娘这才欢喜地接了，抱在怀里朝他鞠了一躬，转shen在细雨里小跑着远去。裴慊疏懒地打了个哈欠，想起那支桃花簪子，眯起眼望向那个瘦小的背影，嘟囔dao：“五官长得也ting像……”

        他摇摇tou，怀疑自己魔怔了，看谁都像那人。大约是小姑娘一眼挑中那幅画的缘故。回到房内，他将怀中字画往桌上一扔，倒在床上试图补眠，闭上眼，脑内都是被勾起的回忆，和令他辗转反侧的人。他睡不着，tou疼yu裂，起shen拿了一坛酒灌下肚，才昏昏沉沉地入了梦。

        第二日雨还未停，裴慊便借故懒在床上看闲书，却未想到午后有人来叩门。他随意扯了件黑衣披在肩上，趿着鞋走到院里，一面开门一面打了个哈欠。门外人显然没想到他是这副尊容，当即面红耳赤地垂下tou，裴慊掀起眼帘，才发现是昨天那个小姑娘。

        他有些讶异，“姑娘这就来请我喝茶了？”

        小姑娘捻着袖口，细声细气dao：“不是……是哥哥看了画，想请先生到府上一叙。”

        裴慊扫了一眼，发觉今日她不是独自前来，shen后跟了个衣冠楚楚的白衣少年。那少年朝他躬shen拱手，垂目恭敬dao：“裴先生。”

        裴慊见了他，心下终于明朗，顿觉世事荒唐可笑。“我是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理了理情绪，笑dao，“清商，你倒是长高了不少。”

        少年脸上出现一丝局促，小姑娘却茫然，她左右看看，抓住少年的袖子，“你……不，哥哥是不是也认识这位先生？”

        裴慊嘟囔dao：“我倒是tou一回知dao他有个小妹妹……”想起那人，他复又厌烦起来，撑着门框的手指无意间用了力，指节发白。他本想直接关门离去，心内却莫名泛着一丝不甘，硌得他houtou生疼，愣是吐不出拒绝的说辞。最终，他放下手，神色淡淡dao：“也罢，你们进来坐一会，我洗漱更衣完便同你们过去。”

        少年显然松了口气，小姑娘仍是一脸不解。裴慊再挂不住那温文客气的面pi，留着一条尴尬的门feng便转shen回了内卧，昨夜的残酒还放在桌上，他抓起来灌了一口，凉酒入腹，心口又像被钝刃剐了一dao。他撑着桌沿呼了口气，片刻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裴慊跟着清商走进院门，没设影bi，入眼便是一片被连廊围起的湖。顺着连廊往后走，进了一chu1堆着假山的别院，周遭是几间书房，垂着青色纱帘，隔帘可见房内情形，一个个稚童静坐着温书，院内安静得只剩鸟鸣。他神情散漫地四chu1打量，心想这些年过去那人偏好依旧，和他本人一般素静寡淡，透着一gu陈腐。想到这他忍不住嗤笑一声，清商回过tou，神色有些无奈：“裴先生……”

        “嗯？”

        “公子他……”清商犹豫着，生生将原话咽了，dao，“他一直是挂念你的。”

        裴慊听了没多大反应，讽刺d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