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昶这才回眸,同他对视一眼,又垂下了眼帘。“我……”他顿了顿,避而不答,转而朝清商,“你先去书房罢。”
裴慊低笑一声,低下去,几近吻上他的手背。苏清昶匆匆将手抽回来,衣袖扫翻了茶水,再难维持云淡风轻。
他说不下去,苏清昶垂着不敢看他,裴慊终究对他心,瘦薄的肩硌着他的手心,心神震间,他忍不住蹲下,握着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前。苏清昶有些无措,抿着低看着他,轻声:“裴慊……抱歉。”
清商看了一眼裴慊,言又止,苏清昶朝他拂手,他只好低下闷闷地走了。裴慊看着他的背影,问:“他为什么叫我别同你置气?”
急怒后他心下只剩茫然,苏清昶为何病入膏肓已是无可究,他自己大概打死也不会吐半句;裴慊更多的在想,为何苏清昶此时想见自己一面——本以为就像当初,他问他是不
裴慊一向最知如何治他,如今揣着手似笑非笑地欣赏他的狼狈。苏清昶叹了口气,敛好袖子坐下,“失礼。”
苏清昶只好唤他:“裴慊。”
裴慊抬眼,发现他正专注地望着自己,眼底蕴了一片无波无澜的湖。他眯起眼,顺着苏清昶的意,假装忘记两人之间的沟壑,于是握住了那只刚收回的手。苏清昶的眼睫微颤,却没有挣,裴慊的拇指按他的指节,想起他从前拿这双手抚琴,也拿这双手轻推自己的肩,拒还迎。他无意间加重了力气,苏清昶腕子一颤,裴慊回过神,却没将他放开。
苏清昶默了片刻,似是在理情绪,裴慊看着他束发的桃花簪,无意间瞥见他藏在额发下泛红的眼角。苏清昶较之从前,不仅更为消瘦,肤也愈发苍白,有些他刻意掩藏的喜怒在那张脸上无遁形。裴慊瞧着他的五官,细长的眉眼,秀的鼻梁,缺少血色的薄,他从前为之倾心,如今也按捺不住悸动。
裴慊这才在他对面坐下,苏清昶将茶杯放到他面前,他低看见白袖里伸出的一节腕子,:“清减不少,可见苏先生入仕后没少劳。”
:“我倒也没忘了他姓甚名谁。”
裴慊揶揄:“客气。”
苏清昶回:“你倒还是老样子。”
苏清昶神色一僵,侧过去,裴慊却径自起走到他前,不顾他挣扎攥住他的手腕,两指搭上脉搏,他神色逐渐难看,另一只手忍不住握紧了苏清昶的肩,厉声:“你这些年在长安到底是怎么作践自己子的?怎么会……”
清商似乎舒了口气,匆匆拿袖子了眼,引他走进内院。裴慊抬,看见一树梨花,树下摆了一张石桌,白衣男人正坐着沏茶,听见动静,抬眸瞧他一眼,复将目光收回去,淡淡:“坐。”
裴慊回过神,苏清昶早已恢复了那副安静淡漠的样子,只在袍袖遮罩下暗自了手指。他慢声:“我上月刚致仕回乡,从师兄手中接这间书院。是小嫤无意间遇见,我才知你还在江南。”
他甚少这般语意不明地说话,裴慊揣摩着那些破碎的字句,隐约感觉弦外之音不同寻常。他兀地回想起什么,皱着眉:“将手腕再递给我。”
裴慊默然,转而笑:“有什么好置气的……多叙叙旧罢。”
清商面色尴尬,他闷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裴慊莫名其妙,见他似乎红了眼眶。“先生,我……我想求求你,”他几近哽咽,“至少今日,不要跟公子置气……好么?”
裴慊笑了笑:“所以?”
“闭嘴,”裴慊闭着眼,“……别折磨我。”
“你来了便够了,”他轻声说,“谢谢你,裴慊。”
“所以……”苏清昶顿了顿,,“我只是想见你一面,就当作……罢了。”
苏清昶持杯的手微微一停,摇了摇,“……他不懂事。”
他像在招呼熟稔的友人,态度随意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一切如旧。裴慊不领情,疏离地站着,笑:“许久不见,苏先生别来无恙?”
苏清昶是个沉闷无趣的人,从小恪守礼规,于感情之事上堪称稚拙。从前裴慊喜欢揽着他的腰捉弄他,看他在爱抚中怯,红着脸躲闪他的亲吻。但无论如何折腾,他都不愿用言语直白地吐心绪,就像最后关系骤然破裂,裴慊拂袖而去前也未曾听见他一声辩解。他曾误以为拥有过他,实际上是一厢情愿、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