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他要表达什么,只好静静地站在一边听他说话。
孟宴臣在自我感动的独白里沉浸了片刻,他收回怜悯的目光,从怀里递出手帕,脸上一副冷淡严肃的神情。
我的小姑娘受委屈了。
只是坏病不改,是要犯大错的。
不要打手心。
孟宴臣的卧房是嵌在书房里的,构造很是特殊,连房门也是可以内反锁的西式单页门,不同于府内的双开扇房门。
"你小时候挨过打吗?"
求你了。
"不碍事,就当是观摩了。"
女孩子如蒙大赦,脚步飞快地走进了书房,顺手把金表进了袖子里,神态自若。
小丫,居然还是个梁上君子。
"我知,你受委屈了。"
"倘若真有第三只手从子里长出来,那也是……是贫贱者维护自尊的匹夫之怒罢了,就是戒尺打断了也改不掉的。"
"难弱者就该受了委屈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绝不允许有任何主动的反击?凭什么呢,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她辩解的声音打着颤,快要哭出来似的,因为恐惧,难堪,或是愤怒。
小姑娘害怕又嘴犟的样子很可爱。
他转过去看她,那女孩子白净的脸颊已经涨红了,眼睛里好像泛着水光,她闭紧了嘴咬着牙,嘴抿成一条线。
叶子把手伸出去,闭上了眼睛。
"他,他先欺负我……"
人都说菩萨慈善,可金刚菩萨尚有怒目之时,何况升斗小民?一味的讲求仁义德,只能被吃人的世吞得骨渣都不剩。"
"……没有,"叶子迟疑片刻,又:"尼姑庵的师父们都很和善。"
"中窥豹,窥见的只是其中,事情究竟怎样,旁观者又如何知晓?"
",别碰老子――"
"我怎好进先生的卧房里呢?"
"我只知这人间不是非黑即白,盗亦有,有人偷盗是为了活命,有人不过将盗窃视作维护自尊的手段。
叶子走进屋内,拿起花盆里的小剪子,后站着的男人忽然把门反锁了。她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后,原来那人正对着北墙挂着的一柄黑漆漆的檀木戒尺出神。
"……先生。"
"对不住对不住……"
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
倒也算情理之中,十几岁就出来闯的姑娘,一穷二白的,若没有些过人的本事,早就被卖到院里去了。
要打也轻轻的。
男人转过来,搁下手中的笔。
"那昙花快开了,我想看着它开。"
手拍打着那人的长衫,神态谦卑。
"伸手。"
"把怀表给我,"他说:"这府里的事没一个好惹的,若真的一口咬定了是你拿走的,你连这个月的工钱都拿不到,说不定还要吃官司。"
孟宴臣看她哭成这个样子,整颗心像是被胡乱起的面团,柔得发黏,他几乎是忍了又忍,才没有把她搂进怀里。
"我八岁那年,有一次偷拿了表兄的一个玉坠子,被我母亲用戒尺打了几十下手心,第二天连筷子都握不住。她告诉我,盗窃的第一次,倘若不及时改正,就会从口里长出第三只手,这只手会驱使着人觊觎别人的东西,直到进了牢狱被砍才会消失。"
他听着她振振有词的开解,踱步着,渐渐近了。
"我挨过好多次,背不出书要挨打,行错了礼要挨打,说错一句话也会被打手板,我妹妹错了事,我也要替她受罚。"
然而,那带着链子的金表从事的袖口里出来,被她顺手摸进了自己的衣衫下摆里,这一幕可是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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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先生。"
"早点回去买饭吃吧,天色晚了。"
她抬看他,眼前一片的模糊,已经看不清了。
"花怎么搬到卧房里了?"
掌心里落下沉甸甸的冰凉,她睁开眼,他在她的手掌里放了三块银元。
恼羞成怒之余,更多的是委屈。
他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不需要开口说一句话,那样严厉冷峻的目光就足以把她迫到不敢抬。
她不敢哀求,也不愿哀求,那服的话如鲠在,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