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他把刘备看得太高尚了,不只是他……主公从徐州回来就给与他作对的刘玄德封了镇东将军,徐州士人冒着得罪司空的风险也在不断追问刘玄德的去、热切期盼与他重逢。在他们眼中刘备是高尚的,也必须一直维持那份高尚,才得到这么多优待和尊。而不是像他郭奉孝这样在这里听刘备毫无波澜地说“我也吃过人”。
惊骇和无助席卷了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他想他的良师益友那个温谦君子荀令君,如果是他在场,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他会对刘备说“这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从此翻篇再不提起,还能赢得一些刘备的好感。但郭嘉不一样,他对这些细微之极为在意,尤其对于判断人心方面,这些态度都是十分重要的参照物。但他的确难以剖析刘备这个人的行事准则,刘备似乎把德看得很高,但又能坦率地承认自己的罪行不加遮掩,更无羞愧悔改的意思。他能和最优雅的正人君子品经论泼茶点香,也能迎合最下的恶棍与之悱恻缠绵,真是个怪人。
“刘玄德,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他们。”郭嘉双手抵着刘备后的子,目光着深切的悲伤与哀恸,“他们的真实面目与你看到的极为不同。你最敬重的荀令君,主公在徐州屠城时,他坚守在兖州为他平定叛乱;而程昱自不必说,你能想到的恶事就没有他不敢干的。就连那个毫不起眼的荀公达,主公一路征战,决水焚城死伤无数,至少有一半出自他的计策。而我郭奉孝,至多是个混子,为主公料敌画策,却不曾出过半个残害百姓的计谋。”
说到这里,郭嘉的声音渐渐小了。他害怕旁人听到他说了什么,但不害怕刘备知。刘备对主公的顺从只是一时的,他不会认同主公的所作所为,可郭奉孝呢?他别无选择了。他们是一样被命运裹挟而非抉择命运之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同样无奈,为何不能在孤寒的夜里交一回心,剖开柔的心脏让彼此血交,哪怕只有一晚上。“我情愿死在这儿。”郭嘉说,“我情愿冻死在这里,也不想再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了。”
“郭祭酒,”良久之后,像是重犯等待死刑宣判那样久,刘备的声音再度响起,“如果你是我刘玄德的谋士,这样诋毁同僚,我会杀了你。”郭嘉脊背不断颤栗,但他知自己赌赢了。刘备出了真面目,野兽亮出了獠牙,那不是主公一心笼络的同伴该说的话,更不会出自一个心甘情愿的顺从者,这份时刻以人主自居的野心就是他的弱点,是足以被人掌握在手中的致命缺陷。刘备拍抚郭嘉的背,那些惊惧皆在刘备宽厚温热的手掌下被一寸寸抹平。郭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刘备又,“这些话不要再说了,让别人听到还以为你对曹公生了叛心。”郭嘉争辩,“嘉对主公绝无叛意,只是感到恐惧罢了,相信刘将军你会理解……”刘备摇,“你不该提。何况你说的也不对,不说旁人,就说荀令君,他保全兖州也是为了兖州百姓的安危,你不该在背后诋毁他。程昱荀攸也是忠心为主,你没有资格评鉴他们。”
刘备的心脏在腔里沉稳地动,随着颈间的脉搏传到郭嘉耳中。郭嘉殷切希望主公能在温香玉之中沉迷得再久一些,使他也能得到片刻温存。他不想再交谈,此刻里传来对拥抱和亲昵的渴望超越了一切。纵使长夜漫漫,有知己相伴,也能碎一室阳春白雪。郭嘉那苍白、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攀上了刘备的腰,一点点扯开他才系好不久的腰带。眼见刘备越来越不耐烦,郭嘉态度却愈发柔和,“刘将军,嘉子冷得很,你能不能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