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溪一人负手立于院中树下。这棵树是母亲怀着他时亲手栽的,他幼时亦常常于树下读书习琴。及至后来,它渐渐伸过相府的院墙,于是薛君义被他爹bi1着练武时,总爱顺着树干爬进他家的院墙躲懒,枕在他膝上睡觉,一睡便是一下午。
如今幼nen的小树苗已长成枝叶蔓天、势如倾盖的大树,然而无论是母亲还是薛君义,都不会再回到他的shen边了。
寒风骤起chui落满树枯叶,杨云溪默然叹息,整个相府的命运亦如此树,昔年门楣光耀,年关里拜见的宾客络绎不绝;如今却不过一地的枯枝残叶,连族中的亲戚都不见有人书信往来。
阿青去世后,杨云溪不愿再长住伤心地,于城中另购置了别业,相府的老宅连同隔bi的镇远将军府一dao被他封存下来,仅逢年过节时回家中祠堂祭拜。
杨云溪是他父亲的唯一的老来子,上面有几个妾室生的姊姊,皆被父亲当zuo联姻的工ju早早嫁了出去,他知dao她们心中对父亲多有怨言,连带着与自己关系亦十分疏离,于是在父亲去后允她们将各自生母接去夫家,只与她们保持着亲人之间最基本的礼貌。
他还记得与自己年纪最相近的五姐在接她母亲离开时望向他的眼神,那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怨怼与不甘。
她说:“飞卿,从小到大,家中只有你一个人是父亲的孩子。”
思及此chu1,杨云溪忽然觉得父亲的一生何其荒唐,他当初口口声声说自己zuo的一切皆是为了杨家,而在他去后,这间屋子却连一个人也留不住。
就连杨云溪自己,原本亦是不打算留下的,只是在下人问到他今年是否要回老宅过年时,他无端地想起薛君义就在隔bi,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应允。
即便再如何门庭冷落,除夕总还是要过的。府中几个手脚伶俐的下人一早便去集市采买东西,杨云溪听她们嘀嘀咕咕,说隔bi的将军府倒是热闹的很,京中的权贵不少上赶着去巴结镇远侯的,却全被他那几个亲卫挡在了门外,说镇远侯不在。
“隔bi的侯爷倒像是没心情过年似的,大门上连桃符也不曾贴……”
杨云溪垂下眼,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句痴心妄想。他哀伤的思绪却被蓦然被一dao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是离朱风风火火地扑到自己的怀里:“……爹爹!”
杨云溪被她撞了个满怀,方觉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低tou一瞧,离朱已举起手中的木剑向他炫耀:“今早我和嬷嬷一dao去了年集,在集市上买的桃木剑!”
还未等杨云溪答话,她又兴奋地举起木剑在空中挥了两下:“爹爹,离朱学了剑舞,舞给你看!”
杨云溪无奈地笑着摸了摸她的tou:“好,爹爹抚琴为你助兴。”
离朱动作虽稍显稚nen,架势倒学得有模有样,杨云溪注视着她,眸中不自觉染上几分笑意。他手下拨弦,琴音如山泉般淙淙liu淌,父女二人一奏一舞,倒也算得上天衣无feng。
然而这般和谐很快又被离朱的一声尖叫打断了:“……你不许过来!”
杨云溪抬tou望去,只见薛君义轻巧地从树上跃下,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却被挥着木剑张牙舞爪的离朱挡住了:“卑鄙 小人,不许欺负我爹爹!”
薛君义嗤笑一声,他双手还揣在袖子里,长tui一抬闪过了离朱直刺而来的木剑,而后往她脚踝出轻轻一扫――
“嗷――!”
离朱被他绊得跌在地上啃了一嘴雪,还听见touding传来薛君义的嘲笑声:“花拳绣tui。”
“丫tou,剑是拿来杀人的。”他chun角勾着笑,踢起躺在雪地里的木剑,一霎雪尘纷纷被剑气斩落,他接住飞到空中的木剑随手甩出,那柄不太锋利的木剑此时却有如离弦利箭般,直直钉入shen后树干。他从仍趴在地上的离朱shen侧大摇大摆地走过,chui了声口哨dao:“想保护你爹爹,光会些花架子可没用。”
“你――!”离朱好不容易从雪地里爬起来,小脸涨得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
薛君义歪tou打量了一下她,故意提高了声音dao:“天分还行,gen子太差。若是想学武,每天早上起来扎一个时辰ma步先。”
杨云溪弯下腰给离朱掸去shen上的积雪,又搓nuan和她冰冷的脸颊,方牵着离朱向薛君义行了一礼:“不知侯爷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薛君义dao:“陛下命本侯参与督办审理朝中对杨大人的弹劾,故而本侯来实地考察一番。”
他环顾四周,拖长了声音dao:“只是我观杨大人家中,并非那些奏章中所述奢靡无度、成日淫乐,不知杨大人藏jiao的金屋究竟筑在何chu1啊?”
杨云溪眼神一黯,dao:“……既如此,杨某自当尽力pei合侯爷公事。只是除夜府中事务繁忙,杨某带小女先行告退,还望侯爷见谅。”
虽说相府上如今已不剩下几个人,但年关诸事皆要杨云溪定夺,他白日里忙得像个陀螺,还要听下人来报镇远侯唤他有事相商。
“侯爷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