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共坐一席，是有些超出主客的界限了，然而杨云溪深知薛君义的子，只得着于他侧落座，甫一坐定手心里便被了个橘子。

        前些日子离朱被他禁了足，天天关在家中读书，杨云溪还当她转了，却不成想自己被这小丫骗的团团转。

        杨云溪最见不得她的眼泪，但他气还没消，于是只着声音：“大过年的，不许哭。若是还想出门，等下跟着嬷嬷回去，把你那些书都给我交上来。”

        薛君义没动静。

        他心中无可奈何，手上还是听话地剥起橘子，他知薛君义没这么好心让他剥橘子自己吃，于是将剥好的橘子递了出去：“侯爷，剥好了。”

        杨云溪莫名其妙，掏出块手帕仔仔细细干净手，薛君义却腾地坐起来，了一橘子进他嘴里。

        薛君义见到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冷笑：“原来杨大人也知某无家可归，究竟是拜谁所赐。”

        到来只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离朱肯坐在他边，摇他的袖子：“爹爹，我要放烟花！”

        杨云溪又递高了一些：“侯爷――”

        他起，贴近杨云溪耳畔，故意用气音：“刚你那一下透了吧，味儿都飘出来了。”

        “罢了，既然本侯还未查完，想来杨大人不介意今夜府上添双筷子。”

        杨云溪深呼好几下，终于开口：“不知侯爷查到了什么？天色渐晚，今夜阖家团圆，侯爷还是早些回府上安歇――”

        离朱咬住嘴，却瞥到一旁拿着她的珍藏偷笑的薛君义，当即嚷嚷起来：“你这个小偷，不许碰我的书――”

        杨云溪蹙起一双秀丽的眉，杨大人在朝堂上发怒时，皆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现下像这般眉飞色舞，倒有几分少年时训薛君义的模样。

        她上回偷偷溜进镇远侯府上，路过库房时看见里面的刀盾，便想起话本子里威风凛凛大破夷狄的燕云将军，一时好奇进去摆弄，那玄铁大盾有近百斤，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搬不动，盾重重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还引来了镇远侯的亲卫。

        薛君义忍着笑意：“我是小偷，你上次去我的府上，不问自取我库房里的刀盾，你又是什么？”

        这书是离朱的。离朱从小就不爱读书，他从前将离朱送去私塾，四书五经她背不下来，打群架倒是无人能敌。私塾的夫子说什么也不肯再收她作学生，杨云溪无奈只得将离朱接回家中，亲自教她。

        薛君义言简意赅，脸都埋进了手中那本《中庸》里，杨云溪觉得奇怪，薛君义少年时最讨厌这些之乎者也的经论，在国子监夫子一讲到这些就要打瞌睡，怎么此时竟看得津津有味起来？

        “你凭什么―

        杨云溪蓦地止住了话，他知他说错了话，薛君义已没有可以团圆的家人了。

        薛君义从书册后面出半个脑袋，镇远侯终于启了金口：“啊――”

        薛君义嚼了橘子，还将溅到杨云溪指尖上的汁悉数干净，他皱眉：“酸死了，难吃，你这么多钱连几个橘子也买不起？”

        杨云溪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拆了一橘子递到薛君义边。薛君义叼住橘子，杨云溪刚想抽回手，手却蓦地被他抓住了。

        杨云溪刚想应声，薛君义这尊阎王却又开腔了：“你爹爹等会儿有事，你自己玩去。”

        杨云溪莫名其妙，这橘子甘甜可口，一点儿都不酸。然而他的视线，很快被薛君义手里的书抢走了――那书只是套了个《中庸》的封，里面洋洋洒洒全是时兴的话本子。

        离朱心下委屈，又呜呜哭起来：“我、我才没有偷，我就是摸了一下……”

        只是镇远侯这个不速之客往饭桌上一坐，原先欢声笑语的小侍女们面面相觑，即便杨云溪主允了她们上桌，一顿饭还是吃得人人噤若寒蝉，饭后她们争着抢着去收拾，一溜烟全跑了。

        片刻后，在外面堆雪人的离朱不情不愿地被拎进门，她一瞧见杨云溪手里的书立刻蔫了，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杨云溪。

        “剥。”

        年节图的是个热闹，如今相府已不剩下多少人，故而杨云溪特地邀请留在府中的下人们一吃年夜饭。

        “我不想过节与你置气，可你自己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学会欺瞒大人了！”

薛君义说是要查案，可来杨云溪府上快两个时辰，除却抱着手炉窝在榻上嗑瓜子就是看书，半分要公干的意思都没有。他琉璃色眸子眯成一慵懒的线，见杨云溪来了，拍拍下的垫：“杨大人坐。”

        离朱哭哭啼啼地被侍女领走，杨云溪回过神，才记得背后还坐着一尊大佛。薛君义兴致盎然地看了整场热闹，此时杨云溪在他的眼中仿佛一只气鼓鼓的漂亮小雀儿，他想着想着，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杨云溪顾不上礼数，一把夺过薛君义手里的书，气冲冲地走到外面冲着下人：“把小姐喊来，我倒要治一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