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宜旁人纠缠，于是当即客气了一句：“您请自便。”说毕就要往另一路去，没走两步，上官鸿信又忽然在后喊住他，像临机一刻反悔，他沉默片刻，终于还是说：“分我三支……谢谢。”

        苍狼笑了笑，依言予了他。等苍狼祭拜完毕，下山到了公墓门口，但见一人倚在门口的湖山石边上，指里还燃着一支烟卷。日薄西山，山背后显出烈斑斓的颜色，大红大紫地搅在一起，夕阳金似地到他上，长衫的色调也微妙地偏移了，半张侧脸都溢满了光，却仍是很冰冷的神色。苍狼走上前去，闻到一烟草未散尽的苦味，低见他脚边已积了两三个烟。上官鸿信看他来了，正要踩灭手上那支，却被苍狼止住了。两人近似一般量，苍狼要稍高一些，若他低着，上官鸿信也只见得他小半块平整光洁的前额，连着下山脊一般拱卧的鼻梁。苍狼并不看他，人却很坚决地将他的那支烟取到手里，缓缓压进下，沉气了一口。一支烟，从两对肺里出来，一同抹了四视线，仿佛也能品咂出千百种滋味。上官鸿信的一双眼藏在沟谷深壑里，平光玻璃仿佛镜面，在黄昏时，在逢魔，小半步光线折就可以悄然混淆了现实与倒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苍狼仿佛忽然想通了许多东西，或许这些没缘由地愿意本就是答案的一种。他弯起眉眼，像是赧然，又很是谮越地对上官鸿信满怀歉意地说：“向您收一份回礼。”

        上官鸿信收了手，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礼是要还的，然这半支烟可是薄了，不值当。”不稍得苍狼摆手拒绝，他又促狭地接：“承你这份情，不如去寒舍坐坐，大公子可别嫌弃。”这样喊他，倒像是在回敬他那声“雁帅”的梁子。苍狼失笑：“怎么会……这已是天大的面子了，只怕说出去都没几人敢信。”

        两人且说且行，随着青石板的小路走过两个路口，到了大路上，就看见挂军字牌照的黑色林肯等在那。上了车，上官鸿信方才一点子眼见着就从彻彻底底从脸上敛去，他朝前吩咐：“去枇杷街。”

        宅子很隐蔽，不临街，外的藤萝像没人打理，随意发展得很茂盛，好像墙长出一层，红泥砖砌起外墙，又在外漆成白的，若是起了雾，定要混化到一块去，走近了，就见到门廊上伸出一只暗铜飞花的灯，一团光亮起来，在昏把那绿玻璃捂得青溶溶的。

        房子上下两层，一层会客，二楼作生活用，装修看着简素，倚墙的柜子上搁着大大的书。上官鸿信让他坐，自己去厨房，接出两杯冷水来。苍狼哭笑不得，说他：“雁帅的待客之实在忒寒酸！”又问：“你家茶罐放在哪？烧水的壶呢？”得到一概不知的答案后，只好无奈：“看来你家宅子里真正落的是书，你才是外客。”

        上官鸿信无谓一笑，说：“确实不怎么回来，不然你去找找？”

        苍狼面上不显，只敢偷偷放在肚子里想，觉得是此人明面光瞧着手腕过人，光鲜极了，私下只是一个晚上应酬回来酒醉连口热水都吃不上的人。平日端的是不动声色，正像缎子的内衬烧破了一个，并不妨事，只是偏偏叫他看见了，瞧着总有种不一般的寒酸气，子拧着胃，钻到心里便是一涩。他认命地起，嘴里说着介意的话，实则把手袖卷了，腕上的表也脱到茶几上摆着，去厨房搜寻去了。上官鸿信坐到他原先的位置上，从手边捞起半本没看完的书。起先里叮叮哐哐响了一阵，他也没希得，过了一会儿，竟有些油腥面食的味赶过来，倒使他提起神来。也没多久，苍狼端了两个冒着热气的掐银描金的白瓷碗出来，推近他眼下，很自如地招呼他：“赶紧，一会儿面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