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瞥見捧著腰帶的宮婢杵在一旁，面惶恐，躊躇而不知所措，新帝索從她手中接過腰帶，慢條斯理地替李承澤穿。

        “你可以滾……我是說回你的寢宮睡。”李承澤著被太監掐得隱隱作疼的傷處，面帶微笑地誠摯建議，“再不濟去尋你的後宮嬪妃，溫香軟玉抱滿懷，你應是無法分神注意那些麻雀叫聲的。”

        此話一出，周圍真正的下人頓時嚇得倒抽一口涼氣，那名工作被替的宮女更是直接跪倒，額頭磕地，連口大氣都不敢。

        “……雖然那小祖宗十分不識好歹，將朕對他的憐愛之情視作塵埃而不屑一顧，總是喜歡與朕作對，憑藉三言兩語就能挑起朕拿鞭子抽他的望，但朕終究捨不得下狠手他……怎麼辦？反正天塌下來朕都會替他扛，繼續寵著也無所謂。”

        “唔。”李承澤不由得吃痛地瞇起眼眸，悶哼出聲，“輕些……”

        聽見李承澤挑釁般的嗤笑後，新帝動作一滯，心想這被他捧在心尖上疼的小祖宗或許還有點欠揍，恢復些許神就想繼續搞事作妖，也不怕玩火自焚。

        對他而言，此事就猶如發生在昨天一樣，歷歷在目。彼時定州軍將領把他的親信隔絕在外，將他圍困其中，那一刻他才知自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白癡。

        新帝探手覆上李承澤的面頰，安撫般地摩娑著：“承澤若是有什麼心事，不妨直接說出來，朕可替承澤解憂。”

        “兄弟情深，真是感人肺腑，教人好生羨慕。”李承澤挑起眉頭，笑得涼薄，“這倒是勾起了我殺他的興趣。”

        李承澤不發一語地搖搖頭。

        “他對你如此重要，若是我讓你殺他，你可下得了手？”

住，還是京都叛亂中葉家反水那次。

        李承澤一愣，微微瞠大了眼：“我倒是未曾想過，傲慢如你竟會願意放下段去照顧范思轍。”

        李承澤本反相譏，諷刺新帝惺惺作態。但自手臂傳來的陣陣痠痛教他不舒服地掙扎了下。抓著他的太監誤以為他意圖掙脫，趕忙施力，死死緊扣他的臂膀，力大得幾乎能留下瘀青。

        窗外長廊，著一襲夜行衣的蒙面男子接過聖喻，隔著薄薄一層窗紙，朝

        已為李承澤束好長髮的新帝斜了一眼兩名太監，淡聲命令：“把他給朕。”而後他從太監手上接過李承澤，將人攔腰抱起，迤迤然向外走去。

        倘若間或一瞥，遙可望見鎖鏈彼端沒入貴人著的華美宮裝，輕曳裙裾之下，與瑩白足上的鐐銬牢牢鑲嵌。

        “承澤，怎麼了？”見李承澤神情懨懨，情緒莫名低落，本已退至一旁靜候的新帝湊上前，“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經過一扇窗櫺時，新帝倏然止步，平靜地望向夜景，窗外陣陣清脆鳥鳴迴響：“如今萬象更新，春意盎然，但朕今夜就寢，果然還是不想被麻雀的啁啾聲擾了安眠。”

        “嗯，好主意。”新帝轉過頭，重新邁開步伐，聲音浸滿愉悅，“那朕今晚就擁著承澤入睡了。”

        沒打算點破那名欠抽的小祖宗究竟是誰的新帝直起，從宮女手中拿起髮帶玉梳，繞至李承澤後為其梳髮，隨口一問：“承澤何出此言？”

        始終被人刻意忽視的細緻長鏈亦在同時有所動靜，如影隨形跟著那名被南慶新皇抱於懷中的貴人，蛇一般逶迤爬行，表面猶若光銀麟，在幽燈映照下寒芒閃爍。

        李承澤的笑容瞬間凍結，無語凝噎。

        “朕沒有濫殺無辜的嗜好。”

        “我從剛才就想問你。”李承澤神情複雜，“你明明貴為皇帝，可為何你侍奉人的技巧卻跟那些下人一樣熟練？”

        正專心致志地替李承澤繫腰扣的新帝頭也不抬，語調平淡：“畢竟家裡有個欠收拾又欠調教的小祖宗需要朕親力而為伺候，時間一長，自然就熟能生巧了。”

        自以為算計過人，謀劃許久，最終卻淪為笑話一場，荒謬而稽，可笑至極。

        言下之意，吃完飯後就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