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原是赭石色,这下被温泉水浸,看着又像绛红。顾不上被打的衣裳拨开压在上的柳星闻,又将剩下那件衣服穿好,赵思青:“我回去拿干衣裳。”
柳星闻不知为何转过,背对着他闷闷:“……快去。”
说话时他没回。赵思青看了两眼,并未多说什么,自行先离去了。听到脚步声渐远,柳星闻才从窘迫中解脱。四下寂静,只有草丛间偶尔传来虫鸣。他还听到几声禽鸣,乍一听像野鸭子,仔细分辨,发现原来是一对鸳鸯。
四张机,鸳鸯织就双飞。可怜未老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相对浴红衣。
赵思青回来时柳星闻仍旧坐在那里,泉池水波摇晃,久久方息。两人一同回去,一夜无话。
光似水,院子里的春韭已经剪过好几茬,柳星闻的眼睛却总不见好。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眼睛还是依稀能辨出个糙轮廓。赵思青又找大夫看过几次,大夫这已经算恢复得不错。病去如抽丝,看来是急不得。柳星闻日夜刻苦练习,日常生活大致能够自理,武功也捡回来七八分。只有在某些小事上,还得麻烦赵思青帮忙。
比如赵思青的院子里开辟了一小方田地,种着些瓜果蔬菜。不为别的,只为平日里自足。山路难行,采买不怎么方便。柳星闻一来,原先那点儿出产自然不够两个人吃,赵思青便寻思将田地翻一翻、扩一扩。
这活让柳星闻去干,实在是有些为难他。赵思青便吩咐他在一旁打打下手就好。谁知递东西时柳星闻衣袖挂在架的木楔上,刺啦破开一裂口。
赵思青:“我想,你应当不会补衣裳?”
柳星闻撇撇嘴:“我的衣服都是凤城绣庄定制,破了便丢掉,哪有补的理。纵偶尔掉了饰物,有人轮不到我亲自动手。”
赵思青点点:“我想也是。”
谪仙岛比不得镜天阁豪富,他这个龙掌门上钱也不多,衣裳破了就扔肯定是不行的。于是给柳星闻补衣服这事便落到他上。夜深人静,木桌上油灯捧出一团黄的光晕。赵思青剔亮灯芯,坐在灯下穿针。柳星闻站在窗前,耳朵注意着屋里的动静。他听见钢针扎破布料极轻的“噗”声,然后是拉出棉线的闷响,如此循环往复。听了一会儿,忽然很想看看赵思青现在的样子。
他往常见到的赵思青,虽不至于高不可攀,可一派掌门,于人前自不会少了气度。即使他没什么架子,态度和蔼,话语温柔,依然威严稳重令人仰敬。那么隐居山野不问世事的赵思青会是什么样子?他劈薪拾柴,洗手羹汤,莳花弄草,飞针引线这等俗世居家情形,只怕世上从未有人得见。柳星闻本来是能见到的,可惜他瞎了。
柳星闻扼腕,忽问:“你之前说的,那个擅治眼疾的大夫,在何来着?”
赵思青略有些奇怪:“在离此地七十里外一湖泽隐居。前日问你,你还说路途遥远恐生变故,要等他秋日来蜀再去看眼睛。”
柳星闻:“不,我改了主意,这几日便出发吧。”
年轻人心思多变,着实捉摸不透。反正闲居在此也没别的事,他要去就去吧。两人轻装简行,租到一辆车就踏上路途。车比牛车快,柳星闻不宜过多面,他们白日赶路,夜间将栓好宿在车上。
车辚辚萧萧,山路颠得人骨泛酸。赵思青合眼睡,奈何柳星闻一直在边上翻来覆去地翻。过了一会儿,躺在车厢另一的人问:“白天那女人找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