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种菜?”曹笑,“呵呵···好个闲情逸致,怕不是···为了有意躲着我吧?”
“今乃何日?天子又何故赏赐?”说话间,曹始终盯着刘备脸色,细察是否变化。
“陛下宣召入,赐与锦袍玉带。”
“陛下年幼,世坎坷,亲属零落,不胜孤单,故宣我入一叙,又听闻我曾有抗击黄巾之功,故有此赏。”
刘备方才从功臣阁出来,心情正百感交集间,却听见一声“丞相到”自门传来,不由一惊,心想中内外都是曹耳目,今夜天子相召怎瞒得过他?遂不闪不避,往门走去,出副若无其事、光明正大的模样,以打消曹怀疑。
“丞相,皇到了。”车停了下来,他急下车往门走,步入门,忽想起一事。问随从:“刘备这几日在干什么?”
——年幼?依我看,陛下已不年幼了,翅膀骨了,也敢觊觎孤的人了!
刘备面难色:“君恩所赐,不敢转赠,丞相喜欢,容我别制袍带奉献。”
——拒绝的余地是从来都没有的。刘备苦笑了下。他内心时刻警惕,只有等离开曹,带着袍带回到自己兄弟边时,这一关才算真的过了。
刘备遂脱下锦袍,交予曹。亲自以手提起,对月光细细详看。看毕,自己穿在上,系了玉带,回顾左右曰:“长短如何?”左右称美。曹摆弄着袍袖,似乎很喜欢这锦袍:“如此说,皇叔何不将此袍带转赐于我呀?”
自当日朝堂上亲见着天子携玄德离去那一刻起,他心中就起了没来由的焦躁不安和愤懑,终于忍不住,在猎场好好教训了刘协一番。没曾想,这小子还不消停!
——脸颊上泪痕未干,桃色眼晕更加深了,眸子里亮晃晃的汪着水,分明是哭过不久。
曹闻言抬眸,目光直盯着刘备,似虎豹锚定猎物,弓扑:“皇叔受此衣带,莫非其中有谋乎?”
“今日之事,全怪我对皇叔无礼,皇叔勿怪。”曹替他细细整理好衣领和袖口,“作为赔礼,便由我送皇叔回去,如何?”
——不,等等,怎么——
“怎么今日不躲着我了,皇叔?”他和颜悦色,语气松快,眼神却如箭矢般钉向右侧回廊边走出的人。
曹脱下袍带,刘备本伸手去接,就见他抖开锦袍,亲手披在刘备上。
他正在被吞噬——他已经被吞噬了,那巨兽,残忍无情的巨兽,渴馋他血肉的巨兽——一直在注视他。
刘备一惊,睁圆了双眸,复又微微皱眉,显得无奈又不快:“丞相如要,留下就是,为何要说其中有谋?”他哼了一声,告礼要走,曹连忙拦住他:“天子所赐,怎能相夺啊。”
——这么躲着我······却来和皇帝亲近,真是——
“陛下‘年幼’,”曹近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也能满足得了你?”
——意料之中。
(三)
很好,曹的疑虑应该被打消了。刘备微微松了口气。
他慢慢了口
——看来,即便不怀疑袍带中有密谋,曹也会怀疑别的东西,这真是······
“再者,更深重,皇叔只穿中衣恐怕会着凉。”他的口气似乎变得很温柔。
经过曹,即将迈出门槛,刘备紧张不安的心正挂在嗓子眼,却听见一声“解带我看!”自背后传来。
皇室御用之物,必为帝王所赐。是刘协的衣服······
“玄德,来。”那张吞噬他的巨口打开了。
“···谢丞相关心。”刘备哆嗦了下,迅速穿好锦袍,又抬起胳臂,任曹的双手环过他的腰,为他扣上玉带,
曹一眼便注意刘备上未着官服,只见他衣锦袍,束玉带,华贵丝锦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刘备为自己没有干泪痕懊恼不已,努力镇定:“备与陛下聊了些年轻时打黄巾的旧事,想到那些死去的弟兄,伤怀泪下而已。”
——这不很好吗?现在最首要的是保护袍带,保护藏在其中的秘密。除此之外,曹不论怎么想都没关系。
刘备说完,曹上下端详,说:“与天子相叙,何至于落泪呢?”
······为谁?那个臭未干的小儿,囚在深中的懦弱傀儡?······不过这么些时日,心就被便宜侄儿勾走了?看来猎场当日,他贺我神都只是戏而已······为图刘备,孤前前后后耗了多少心力,好容易将人纳在麾下,到来竟是为他人了嫁衣裳,是不可忍也!
曹站在廊下,笼在夜晚稠的阴影里。
“坐上来。”曹神色仍很温和,眼中冷意却没减损一丝一毫,“这些日子,怪我冷落玄德。”
刘备愣住了。
随从回复:“听他府中下人说,除了偶尔读书、品茗外,围场归后在后园开地种菜,耕锄浇灌,每日不闲。”
说毕,便捉了刘备手腕不由分说拉上车。
曹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刘备心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过关吧,遂忐忑不安地往门口走去。
“丞相。”刘备上前,恭敬施礼。
刘备转过去,利落地解下腰带,交予侍从奉给曹。
曹细细查看,旁边刘备面色从容镇定,手心却已布满汗水,生怕曹看出端倪,天机,自己命难保不说,还会牵累陛下。曹看了半晌,似乎没查出什么问题,笑曰:“果然是条好玉带!再脱下锦袍来借看。”
此时,浮云蔽月,天地无光,正是夜色最时候,只余车上一笼烛火;万物寂静,只听见车轮动、蹄得得的声音。刘备平视前方,街延伸至一片虚无的黑暗,车行走,如入巨兽的,坠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叔深夜入,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