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院子的各个角落,房门的上垂下郁郁葱葱的绿藤,旁边是东倒西歪的鞋柜,累赘的布袋,杂乱缠绕像电路板的晾衣线,车红色的灯光绘制成一片贫瘠的海洋,穿过玄关,大人的谈话声变得越来越近,就像疯长的绿藤,和塑料袋外虚幻的嘶鸣。
他看着这幅场景愣了很久,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是你的家。
那个深埋在巷子瓦砾里的家充满了他不熟知的温馨,有的拉面汤,和没有洗干净的碗筷,你父亲靠着墙抽烟,你也学着抽,于是你们玩闹着倒在藤席上的时候他能闻到那散不了的烟味,你凑在他耳边说,路辰,我要考上艺术学院了,即使他们不同意,我也会继续画下去的。
——你也继续拍电影,好不好?他点点,没有理会肌肤相接的地方爬上的温度,暑假远远没有结束,此时距离他的父亲因为闹离婚的事情不小心把母亲推下楼梯的那个新年还差三个月,距离你因为报考艺术学校而被退学还有三年,你们享受着挨的依存,他又在心里说了一遍,暑假远远没有结束。
有人叫醒了他。——路辰!他放下手里的相机微微偏过,录像刚刚停止,红圈依旧闪烁着发出一声滴答的声音,他停下脚步隔着深色的人群望回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见狼狈的你在红灯的那端望着他,就像在岸上看一条鱼那样,行李的轮发出刺耳的动声,他不知你们是否还可能再相见,带走了相机和大分财物,他穿着和你别无二致的,简单的白色衬衫,像是哀伤的候鸟,都一同无言,他仅仅只是望了一会,轻轻地点问好便选择了离开。
走快一点,再走快一点,一直到后的声音再次隐去,也许是车辆穿梭的杂音太大,他又开始幻想着某个人会忽然再次叫住他,飞奔而来,就像从前一样,令人不快的,烦躁的夏天,他怀着这样的想法走进一片钢组成的迷雾中,车鸣声构成喧嚣的囚牢隐去了的晴空,他怀念那个小巷子,怀念那个怪胎小孩,怀念死去的他自己。
他深呼了一下,于是在前出祈祷的手势,愿主保佑……
车通过了隧。
6
你们重逢过后已经几个月不见,你无言对待旧时的儿童玩伴,就像他无言解释为什么在码卖唱而不是在父母的陪同下上高中一样,即使你们都还记得曾经指使对方逃课玩那个笨重现在已被淘汰的相机,那时是宝物的东西现在也变成了最臃的废物,你比谁都清楚这点,也没有心思去观赏跌落进尘世的贵族小少爷在现实重压和神内耗下的痛苦支撑,你还不至于这么恶劣,本该如此,如果不是那次巧遇,也许你们会从此就如同陌生人一样在靛蓝色绘制的画框里回望对方一眼便匆匆离去。
可惜没有如果。
你自诩为他的朋友——一个刚被诊断出神病退学了的艺术生和落魄的卖艺人是朋友听上去也很合理,他没有问你的父母去哪了,没有问你最近卖画卖得怎样,应该是比他卖得好,毕竟你买得起自己的手机了,而他还需要借。
路辰试图从强制和他同居这个十足诡异的举动看出你的想法,但是很明显他失败得彻底,他和你自然而然的闲聊也多了几分不安和警惕,就像一只野猫一样,你断定这样的比喻如果说出来会让他进一步难堪,他似乎不愿意就这样接受自己已经落魄到需要请求自己以前的老同学,甚至是搬家前最好他却不告而别的朋友的帮助才能勉强度日,不知这是哪来的自尊心,总之这让他坐立难安。
在你四打量他容的狭小房间和肮脏补补的被褥时,他有种如同被看到般的羞愧,在你不断碰那些简洁又零零碎碎的属于他生活的零件问他他的相机,以前拍摄的影片去哪了的时候,他只是干巴巴地眨眨眼,用他惯用的温和语气带着蛊人的钩子柔声回应丢失之类的面又满是歉意的答案。
就像在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你们依旧是在宇宙里浪的吉普赛诗人,最好的搭档,但甚至是他也分不清他是真的信了这个幻象还是假意骗取了你的怜悯也不肯放下自己的脊骨,总之都没差,你解决了他几个月的温饱问题和住宿,一边骂骂咧咧这里的条件一边钻进被窝搂住他度过一整晚,这难免有点超出朋友的界线但是你们谁都没提这点。
到了雨天你们就一起窝在出租屋里听他弹吉他,你一边听一边对着那个破烂单薄的白色窗帘写画,画了什么也不告诉他,只是那雨点每落出一声脆响便画下一笔,雾蒙的爬进他刚刚即兴创作的乐曲,你开玩笑一样说如果他去搞乐队没准有个出路,他却认真地回应没钱搞,指尖落下未断哀伤的尾音谢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