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误会了,他最近忙到自己都顾不上了,现在…大约无法照顾你吧。”
食不言,两人各各的,盛饭夹菜,狭小餐桌上只有瓷叮当的声音,鲜美汤水放在中央,白雾袅袅上升,满座氤浮香气。易牙脸色模糊,从始至终看不清什么表情,但目光很温柔,很远,又使他不禁生出那种幸福的错觉了。他不动著,凝视着汤水里另一个人的倒影,见少年羞涩低下的柔发旋,若有所思,忽而淡淡地笑了,仍非喜悦。神情中仿佛有从遥远的地方落下来的无边悲意,余洋似有所察,抬眸,目光对上他领口皱折痕,不知何时竟落出吊坠半边金光闪烁的阔脸。
易牙忽而如此说,轻声细语,犹如一种承诺,砸在平静气氛上涟漪震,重得叫他信以为真——不分离,是这些年易牙对他说过为数不多的真心话。
易牙似乎是叹息,微微垂眸,眉心蹙得很紧,目光恰在此刻闪动——像个错觉似的,连一秒钟都不到,又转回去捞他的鲫鱼豆腐荸荠汤。
皆被一点痕迹迷惑,简直傻透了。这孩子实际上被驯养得很好很乖,从未过真正的小坏,连张口说爱,都要人允许。他抽长了个子,在电视上见过人接吻,年少慕艾,心里悄悄地想学坏,过了界的情愫日久天长地、砰砰然、孵出一点小小芽来,余洋谨小慎微地爱着他,不敢晒在阳光底下。
余洋本能感到了一危险。邓影见他退避得如此明显,反而笑了笑,眼角弯成月亮形状,难得见到那人玩到这么年轻的小家伙,脸和子都颇美,到底是好人家的傻白甜还是天生找苦吃的蠢,于是便主动将迎上来,轻声细语问他找谁,声音天成蛊惑,很动听。
结果没多久就发现这个狗男人简直撒谎成。
“你说找易牙,这个时间吗?”
一时把人给怔住,简直像个小孩子。
他正想着是自己如何一夜之间长成大人,进入大厅,正遇见与易牙同门的组长灯影从电梯间里出来,长得一副妖孽样,深粉长发直披下来,高挑量,态妖娆,黑西装亦很艳丽。
父亲偶尔也学着有父亲的样子,易牙竖着眉恶声恶气招呼他落座,座位拉开,面前赫然摆着一大海碗怪味汤水。他数落他到野兼之口味叼,养逆子不如养块叉烧,不停从自己碗里舀给他半勺一勺的碎蹄。余洋向来不爱听人说教,可此时的数落却是悦耳的,多少恶心话从这个氛围里一句接一句冒出来也显得不那么讨厌。
“不可以吗?”余洋反问,眼神仍旧警惕。
隔了几日,余洋因为升学的事情临时要见他一面,临到公司楼下,又忽而站住了,玻璃门映出一个人影,阳光点在肩上若燃烧的火,五官轮廓迷糊不堪,镜中人剑眉星目,生气,却陌生得不像自己的脸。
一时起风。晾衣线上的衣裳肩摩踵,他弄坏的袖口一齐摆起来才惊觉有好多件、好多次幻梦,都一一在手背上打过,梦境回,如万千人一丝隙中窥见父亲冰封般侧脸,朱色眼眸若红豆或者缠丝绳结,是前世注定的姻缘。
他行将踏错,决定走向那个足以颠覆的秘密——即便后来他明白,这个秘密是注定要被残忍撕开,就像他的人生是刻意被败坏——这是易牙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情,死不能改。
我去…这娘炮得没边儿了。
“你十八了吧…还要喂?”易牙面色古怪,见他突发恶疾扮如见隔组长女装变态。
“喂我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木制门板厚重无声,没有关严实,他果然果然从光的隙里看到易牙——只留一面侧脸,两侧鬓发蓄下来,随应允的动作,微点点莹白鼻尖。
视野狭小仄,使得瘦的更瘦,看他像极枯枝细柳。真怪,余洋分明记得梦中他的躯应该更加丰盈。他不了解易牙,却也耳闻易总在公司里是不可一世的人物,在对面人
余洋冷哼,心甘情愿被他这么着,孤天之鹤,尚眷旧枝。他少时漂泊颠沛,心中始终有一个归,随便那里都好——城市,旧街区,狭小公寓,圆形木饭桌——易牙曾抱病中的他到膝上,一匙匙喂米粥。在这张陈旧得随时可能塌掉的破烂台子上,他只属于易牙,而易牙也只属于他,幼兽长了牙,咬在他的手腕上磨砺齿锋,不慎弄破了肌肤也不歉,低净血色,领地意识悄然滋生。那并非不喜欢,一颗心早在许多年前就暗自染指过他,他想要伤他是出自太过界的亲爱。问题少年在早晨的汤里得到了短暂的安全感,他的强自尊里充满了一种不堪承认、却暗自欢喜的、耽于世俗的快乐。
“站在那干嘛,别弄那些了,去洗手,吃饭。吃完去给我上学!”
“我哪里都不走。”
电梯直达楼,走廊尽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束光犹如引诱般落在地毯上,离他的鞋尖很近,几乎之可及。余洋站在电梯内迟迟未动,此时才意识到易牙从未向他透过镜子的那一面、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霎时心如鼓,危险的直觉仍未褪去,原来潜意识的谨慎不是对灯影,而是源自门后的镜中世界。
他忽而把碗往手掌里收了收,易牙动作止不及,被他如此张口就了,染过的发炸乎乎地碎落下来,微微盖住饱满上额,密密的长睫遮住瞳孔,神态温顺如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