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像一叶苇草，轻飘飘地从楼上下去。

        这种感觉几乎要让他发疯，而迟到的母爱又让他感到一丝藉。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重新开始，就像动画片里经常会说的那样，从某一个关卡以后。一切都能重归于好。他也许会就这样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人。他唯一需要的就是忽略自己耳朵里的那些声音，那些朱晶晶的声音……她说朱永平讨厌他，说朱永平不想有自己这个儿子，说他不属于那个遥远的家庭，她说……

        他终于说话了，可是没有骂他，而是平和地说：“嗯……有点疼，朝阳？”

        3.

        朱朝阳等着他骂他，哪怕叫他去死，说他不当他儿子这些他全都能接受。他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蜷在朱永平的里，好像一只寄居蟹，可怜又活该；说白了他是把自己蜷在对自己的厌恶里，以为自我厌恶就能逃脱惩罚，带着一种孩子的天真，想当一个理所应当的恶人。可是偏偏朱永平读不懂他。

        他给朱朝阳看自己收到的生日礼物，都是他没见过的样子，各式各样名牌的球鞋、玩、电子产品，还有出去拍的写真照片。朱朝阳默默地看着，久而久之觉得同桌和自己明明都坐在同一张课桌上，之间的距离却是这么地遥远，觉得这个世界原来还有一个光鲜美好的一面，而他却不生活在那一面。同桌的这个生日对他来说太残酷了，他想逃离这里回家去，又不知该怎么面对周春红。

        他的脸那么冷静平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他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呢？一个儿子要杀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怎么能这么冷静呢？这现实吗？合理吗？朱朝阳几乎为此生气，可是眼泪比怒火更轻易地暴出来，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眼泪，他只是泪。

是幸福了，只有朱朝阳走不出来。他拼了命地学习拼了命喝牛，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和恐惧日复一日的长大，可是长大平静地到来，来到他的脚上、上、胡须上甚至下，长大是一位理智到残忍的长者，就像过去的周春红。朱朝阳对长大的恐惧和期待就像他曾经对周春红的恐惧和期待。

        同桌告诉他，这个小东西叫“聪明药”，是他妈妈从越南带回来给他的，进口货，吃了能提高专注度和记忆力。朱朝阳大骇，说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吗？转念一想，他不认识的东西就太多了，光他同桌的生日礼物就够他惊讶好久的，更何况一瓶小小的聪明药？

        而朱永平在利他林和安眠药之间穿插着走回了他的边，在他要飞到天上去的时候又用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抱回陆地，于是朱朝阳觉得也不算糟。他有时会被梦给魇住，这个时候朱永平总是在他边，把他从一个梦进托进另一个梦，可是更柔、更安全。再多过几年，朱永平陪他的时间就比小时候还要长了。

        直到同桌拿出一个小药瓶，跟他说：“我这次考试排名提高了一百多！当然还是不如你……不过你知是怎么到的吗？就是这个。”

        朱朝阳醒过来的时候朱永平的半个子都在窗外，他浑赤，肮脏的淫秽的不知廉耻的……死死地攥着儿子的衣角，生怕他就这样将自己丢下去；而朱朝阳惊恐得像一只被推下悬崖的鸟，他今年18岁，他非常爱他的爸爸，并且企图在窗台上谋杀他就像当年谋杀他的女儿一样——怎么会这样呢？朱朝阳用力将窗外的朱永平拉扯回来，冬天的冷风像下了场倾盆大雨灌进他的耳朵，他手脚冰凉，抱住他爸爸的手臂简直就像来自尸。

        同桌家比自己家条件好，一打开门就有亮堂堂的阳光照进来，不像他们家永远阴沉沉的。朱朝阳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里，他骗周春红自己要去老师家学习，然后在同桌家里过了一天。他的同桌有着殷实美满的家庭，就连生日糕也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当他把切好的糕端在朱朝阳眼前时，朱朝阳甚至觉得他在可怜自己。

        她说，啊！

        不知是不是同桌说得太诚恳，还是因为他确实给他抄了很多次作业，那个时候朱朝阳简直觉得这就是自己救命的药，仿佛有了它就有了一个光明的未来，不用面对发疯的母亲，不用面对同学的嘲笑，也不用成为秃的张东升……他小心地揣着这瓶药回到了家，然后就着牛吞咽下去。一次两次成绩真的有所提高，正当他以为同桌真的没骗他的时候，他的同桌消失了，有人说他出国了，还有人说他进了医院。朱朝阳慢慢清醒过来，可他还是谁也没告诉，还有大半瓶的聪明药，他决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按时吃掉。

        后来他才知这瓶药属于一种叫“利他林”的品类，而利他林吃多了是会上瘾的。朱朝阳不喜欢对任何东西上瘾，所以不再吃了。但偶尔他还会感到不定时的心过速和呕吐，有时这种感觉让他睡不着觉；于是他又为此从朋友那里买来了安眠药。他吃下去的越多，能感受到越来越轻。有一天他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觉得自己似乎要飘到天上去——他终于变得比六岁的晶晶妹妹还轻了，这或许是报应。

        朱永平抱着他甚至吻着他，而朱朝阳在这样的温和崩溃当中狠狠地耸动他的下，将他的一切不安和恐惧灌输进父亲的里。看着自己的从父亲的中出让他感到安心，就好像当初不是周春红而是朱永平的子生下了他。

        好像场梦一样。

        朱永平躺在地上抱着他，而他下还紧咬着自己儿子的下。他简直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思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媾和、被自己亲生儿子从窗台上推下去，然后又死死地抱紧他儿子？可这是他的儿子，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他更爱他了。

        刚开始并不是主动的，考试排名掉出十名以上之后朱朝阳开始不敢回家。那时候他还没有提出要一个人住，他害怕自己成绩的下会让周春红变回从前，她又会像以前一样发疯、大喊大叫、着他吃东西、喝牛，所以当同桌提出晚上和他一起过生日时，他同意了。

        怎么会这样呢？

        朱朝阳从去年开始接利他林。

        “其实我一点没觉得你有什么退步，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最牛的。但是这两天我看你心情这么差，我心里也不好受，也不知怎么才能帮到你……呐，我没有什么学霸经验，只有这瓶小小的药，你拿去吧，就当我抄了你那么多次作业给你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