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如既往地帮他整理衣衫,拂他发间的浮雪,同他并肩走同一条小路去上早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半途中他们偶尔会碰上对方的肩膀,谢云情难自禁地望向李忘生,却发觉师弟心无旁骛神情坦,似乎并不会为彼此的关系而苦恼些什么——过去不会,如今不会,将来也不会。那么这种苦恼便只能落到谢云上了。他想,李忘生怎么可以看不出他的心思?虽然师弟确实是木讷古板了些,但自己那一日护他怜他的举动还不够明显吗?因此,眼下是他谢云有情而李忘生无义——谢云有些冷酷地得出了结论。假使有一日他们真的破心意互诉衷,那也合该是李忘生先开口,而不是他谢云。
谢云不着边际地想着,倘若是他先去表明态度,日后恐怕连师兄弟的情分都保不住了。何况这世上断没有师兄的反倒放下段去讨好师弟的理。
两人并排慢慢地走着,谢云看了看李忘生怀中所抱的几本剑谱,灵机一动,问:“师弟,你会不会喝酒?”
李忘生答得很快:“只一杯就倒,师兄可千万别拿我寻开心。”
李忘生一直以为师兄知晓他的酒量。他偶尔也为这件事烦恼过——与其说是烦恼,不如说是害怕——李忘生真害怕哪一日会因为酒这么不足为的一件东西稀里糊涂弄丢师门的脸面。
就是这种害怕和烦恼才让谢云心里悄悄然有了些想法。鉴于这种想法多少有些不尊重人,因此等谢云真正把这件事下去也已是数月之后了。在此期间,他仍然在执着等待一个时机,等待李忘生在某一刻突然开窍先找他坦白心意。后来谢云终于发现恐怕再等下去也永没有这时日。于是他又一次逃课,前往九老毫无心理负担地诓骗了一下钟老。他的逃课比过去任何一回都要光明正大,所以绝不会引起李忘生一星半点的怀疑,这也为谢云的行事省去了不少口解释的麻烦。
谢云布置好一切回到寝舍时,李忘生已经结束了早课在屋内等着他了。
李忘生一边十分自然地将属于谢云的那本小册递给对方,一边说:“师兄,今日的功课我已经都帮你誊好了,师兄且看看可有什么地方要补充的?”
谢云接过来略地翻了翻,扫了几眼之后摆摆手说:“先不忙这个。我有一些别的问题想不大明白,需得去观微阁查一查书,师弟过来帮我吧。”
一个帮字轻而易举就哄得李忘生乖乖跟在谢云后来了观微阁。他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是因为谢云目不斜视路过了一排又一排书架,将他领进了观微阁一层的密室。而当李忘生看见摆在角落的那两坛老酒,心底就有了些答案。
谢云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只酒碗放在石案上,将它们挨个斟满,随后举起其中一碗冲着李忘生的方向虚碰了一下。
谢云若无其事地说:“师兄先干了,师弟快来。”
李忘生狐疑地走上前,将谢云喝了一半的酒碗从对方手中卸下。他带着些力度把酒碗搁在石桌上,带出了不小的磕碰声。谢云异常安静地任由李忘生把自己的手捉住,倒也没多抵抗。李忘生被他用那种玩味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顿了顿,明知劝不了,还是忍不住叹息:“既然是来找书的,师兄便莫要再喝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些酒啊碗啊统统推到一旁去,整座石案顷刻间又完成了份的转变。
谢云歪倒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李忘生取了几册书过来一页页地翻着,翻书时细微的窸窣声不断打击着谢云的克制。在李忘生翻到某一页时,谢云隐约瞧见书上有这么一行:“正经为义之渊海,子书为增深之川。”,其中有两个字显得尤为扎眼。
谢云慢慢笑了起来,故意曲解了那两个字,借着酒劲,他问李忘生:“师弟,你也觉得师兄不大正经,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