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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永遠陪伴雷霆。”
瀟瀟走了。
情,單將壞的捨去,好的留下,把惡人洗的清清白白。照理說,這樣便可放下,便可安心走去酆都路。然而,伊發現自己仍能醒來,仍執迷不悟。
半花容此人既是要死,就該死的徹底,死的乾淨,偏偏同雨一般千絲萬縷灑落不盡。
伊閉上眼,久違地感到頭暈目眩,似乎又要作孤魂飄零。
伊聽到自己發出一聲痛苦的呻,重重倒地。
“若你那日所言是假,我會殺你。”
話語甫落,瀟瀟猛然驚醒,睜開雙眼,便看見半花容斜斜坐在床邊,一張五官模糊的臉正對著他。伊未點燭火,此刻僅有口一束月光照明;月光微弱,內幽暗,皆是朦朧。
“你……”
說是夢魘,卻絕對魘不住他,畢竟這夢魘本人他昔日天天得見。今夜他夢中沒有自己,衹有半花容: 佾雲口中所說,在他墓前自蓋天靈的半花容。
“半花容。”
瀟瀟不再答亦不再問,兀自轉。
待人醒了,他就將人送走,最好再也不要相見。
兄弟死了,他該痛心麼?
為仇,他該親自殺死半花容;為義,他不該冷眼旁觀。
“我……我可能,遺忘了一些事情。”
“你醒了。”
幽暗內不進外頭光亮,人影模糊,神色難明。
這三天,躺著的半花容像一尸體,就算本來沒病,再這樣下去也該病了。瀟瀟不常去看他,不知也不想知半花容到底是怎樣了,但小俠還蠻喜歡到這跟尸體差不多的人旁邊看一看,坐一坐。據他所說,有時半花容的體會變成亮晶晶密麻麻的星星,像瀟瀟一樣,他還沒見過人在睡覺時會變成星星。
此刻約摸是快到黎明,再過上幾個時辰,便該起來了。
伊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聲音像是呼氣,於是夢跟現實便難分清。瀟瀟見伊低下頭,復又抬起,眼角模模糊糊一淚痕未乾,被霧一樣的月光照得晶瑩。
伊伸手,將瀟瀟鬢邊長髮別到耳後,才說出一句話來:
半花容躺在石床上,面容蒼白,看著冰冷虛弱。兩次突然昏倒讓小俠擔心這人有什麼隱疾,本想去弄些藥草來,還是未去成: 瀟瀟同他說,這個人一點問題也沒有,醒了就好了。
瀟瀟終於還是將半花容帶回來了。
他“嗯”了一聲,沒點評幾句,甚是無趣的反應。
再怎樣問,伊也是不知曉的。
瀟瀟聽了便想起佾雲曾告訴他半花容在他墓前自盡,最後化作點點繁星。真要星星,那就快些吧,省的佔一張床鋪,讓人見了煩心。
那日所言,是半花容說自己忘卻了一些事。忘得好,衹要不記得自己曾過什麼,他就好像什麼惡事都沒,雙手不握一條冤魂,潔白又無辜;他仍可以自在逍遙,無須受罪孽跟血腥的折磨。
仇人死了,他該高興麼?
半花容早已死了。若再不醒,就當死了吧。
——這又是何其荒唐?
可
“你走吧。”
他厭惡謊言與欺瞞,更厭惡去深究半花容此話的真與假。無論真相為何,都已過去太久 ,沒什麼意義了。
瀟瀟緩緩起,並不言語,等半花容開口。
現今在半花容的記憶中,衹餘瀟瀟,衹餘風雲雨電。暴風君與佾雲為何會消失不見?他們兄弟四人怎會分崩離析?
瀟瀟忽然叫他的名字。
佾雲望著他,歎了口氣,亦不再說。
當時,他是如何回復佾雲的?
夜色濃濃,萬籟俱寂,該是睡覺的時候。石裏多了半花容這個不速之客,瀟瀟難免去想從前,難免去想曾經。他已好久未被夢魘纏,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這句話不該他說,瀟瀟可沒有昏睡上三天都不醒。
那個半花容還是一如既往的一繁複行頭,白色的衣服上染了血污,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伊走的踉踉蹌蹌,眼神迷蒙,固執非常;伊邊走邊說著話,聲音太輕太低,衹有自己一人聽得到。待伊終於走到空無一物的雨風飄搖,電閃雷鳴,風跟雨都愈發悽厲,瀟瀟這才聽清他的話:
半花容依舊站在原地,沒去追趕。其實,在四處找尋瀟瀟的時候,伊曾聽到過一些話,都是壞的。人們說,風雲雨電到最後死的乾乾淨淨,衹餘下瀟瀟一人退隱;人們說,他們曾自相殘鬥,枉顧兄弟情義。
應當讓伊知曉自己犯下的罪孽,讓伊明白自己為何會失去一切,失去兄弟間都信任與情義。
可惜天不遂人願——天若是如此,也不得天。半花容這一倒地,便是真正昏迷不醒,三日都未曾睜眼,若非伊脈象如常,瀟瀟幾乎以為人是瘋慣遭報應直接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