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香少得可怜的分量只够用一次,所幸阁主没打算继续折腾,第二日便恢复如常。大抵召见事和试验返魂香只是他一时兴起,怎么看,人都还是那个事果决英明神武的阁主——忽略他总是跟不存在的人说话的话。
赵思青的幻影散发着朦胧的白光,他仍像从前那样,衣衫厚重,手持枯枝,微乱的发下神情平和眉眼清隽。柳星闻感觉他似是不大赞成他自己的举动。这也没什么,柳星闻的事他就没几件认同的。可定睛一看,镜像其实什么表情也没有。
最近没什么大事,各眼线带回来的情报一如往常,让人听得想打瞌睡。理完日常事务柳星闻起离开。回到居所他先是练了一会儿剑,沉浸于剑中时他能够心无旁骛,不去想别的事。但人不能无休止地练剑,镜天阁和剑分别在他心
垂拱手,倒退着步出大殿,临门口转,事听见空的殿堂中传来一声问询。
是耶非耶?
在须臾草的须臾里,他能看见赵思青。即使他清楚地知那只是幻影,他也要看。没办法,谁叫悠悠生死一别经年,有人从来不肯入他的梦。赵思青不来,柳星闻只得自己去找了,升天入地求之遍,他只能找到往日残存的一点儿镜像,但总比没有强。
大殿里除柳星闻之外,分明再无第二个人。
近几年陆上乱得很,镜天阁坐收渔利,当年一败后虽无力搅弄风云,但也借势将实力恢复得七七八八。镜天阁本就在海外盘踞数百年,基深厚,阁主又下了功夫,将海上航路经营成一张弥天的网,在各地埋下大大小小的桩子。除了未能插手中原,几乎无可指摘。但中原这一杯羹僧多粥少,未必好下嘴,也未必有多少甜。袖手旁观并不是错误的决定。
这句话是在跟谁说?莫不是月圆之夜还魂鬼魅?想起侍女之前的叮嘱,事脑海里不由得浮想联翩,尽是些诡异可怖故事。他连忙打住,也顾不上继续打听消息活络人脉了,踏着夜色匆匆离开,像有鬼在撵他似的。
连一丝多余的眼光都吝得给他。
镜子就是镜子,只能如实照出他自己的倒影,不会有一丁点儿旁的反馈。
大权在握,武功卓绝,家万千,年少俊美,莫说普通人,就是放在被称为骄子的一拨人里,也称得上万里挑一。在旁人看来,柳星闻即使不能说称心如意,也能一句百无烦忧。可人之烦恼喜乐从来都是看望是否得到满足。若得满足,纵他人不堪其忧,自也不改其乐。若不得满足,就算坐拥山海,心也是空的。
大殿里确实没有第二个人,柳星闻捻转手上的戒指,戒面温的玉石上冷光转,隐隐出玉下的草叶。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一叶须臾草。
他们也都习惯了。毕竟柳星闻自少时便一意追逐赵思青,到最后几乎无人不知。赵思青人死不能复生,阁主思之如狂也是常情。
柳星闻步出殿,霜繁重,他垂落草间的衣摆被沾。一边同边的幻影说话,一边吩咐侍从们点灯烛支帷帐。仆从都对他跟空气说话的行为见怪不怪,个个不听不看不问,手脚麻利地干完交代的活。
话音被风搅碎,传到他耳朵里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不过阁主说话的语气可比刚才要和多了,甚至称得上亲昵。显然,这句话并不是同他说的。事遍生寒,控制不住打了个激灵。他骨悚然,连离去的脚步都显得有些仓促。
2.
返魂香被点燃,有些怪异的香气浮动着。这味很特别,像新死的树木,又像夜里爬上岸的海,久而闻之,令人阵阵眩惑。等到回过神来,又觉得只是死灰的气味。赵思青生前的衣服加上柳星闻为他画的像,同返魂香被一起放在帷幕里。柳星闻待在另一帐中,香气最时,他看见重重白帷里出现一个黑影。可惜还没来得及走近,天地间骤起一阵大风将帐幔尽皆扬起。返魂香的香气散尽,那个酷似赵思青的人影也消失无踪。
他往边看,须臾里的白色镜影亦离他而去了。
“……你觉得这东西有用吗,还是说……呢……青?”
事殷殷盼着一句评定——或者说裁断更贴切些。自己献的礼合不合心意,有没有着他什么霉,自己前程又将如何?他等得心焦,柳星闻却不咸不淡地让他退下。
下面的人一件件禀报事情,柳星闻随手翻着文书,没看,里边的内容他早已烂熟在心。不过手里拿着东西能掩去不少无意的小动作,他如今惯来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