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听侠士絮絮叨叨了半个时辰的康雪折很有异议，不过他还没开口，面前的小侠客就激动：“如果我没出手，那些人你要放任他们死吗？！”

        康雪折诧异地看他气愤到涨红的脸，沉声：“如果我说是呢？”

        “你！”侠士攥紧了刀柄，用力到手背青爆出。康雪折却将刀一收，看向窗外：“等到晚上会下雨。”

        他既不气恼，也未讥讽：“谁来驾船？”

        云堆叆叇，偶有风过。船在江心停驻，前也是水，后也是水，侠士忽然意识到，水匪之所以敢在开到一半时索财，除了带着凶，不就是依仗这满船的人只有他们会驭船吗。

        他顿时心凉了一半，后悔自己事还是这么瞻前不顾后，一点也不晓得顾虑周全，正懊恼着，一年迈又嘹亮的嗓音借风递进：“喂——后生，要不要人开船哦？”

        侠士把匕首上的另一颗玛瑙也抠了下来。

        他自己会点驭舟之术，合着老船家又喊了几名青壮乘客一起帮忙，一群人闹闹哄哄的总算让这船再次于江面上行驶起来。侠士想起康雪折说的晚上会下雨，跑到老船家那儿将顾虑说了，却被他摆手：“有雨无风，无妨无妨。”

        侠士自然是相信老人家的，他乖乖点，抬眸往那几间上房望，恰好瞧见康雪折支着窗子，下巴搁在手背上，遥遥向他看来。

        他倏地低，耳不受控制地烧红，假装自己还有事忙朝另一个康雪折看不到的方向快步走去，脑海中却一直回想刚才对视的那慵懒一眼，和心脏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得……找个时间向康前辈歉。

        冷静下来之后再想，侠士便明白了康雪折能问他谁来驾船，就证明他不是没有惩戒匪贼之心，只是在等恰当的时机出手，既不伤害平民，又能挟制贼人，他在自己闯进去的时候……正在刀。

        侠士替几个妇孺将行李物件搬到上房，贼寇已死，房间怎么安排自然由他们说了算。他把最后一个箱子放到地上，那个在他杀人后还敢看他的小孩谢他：“谢谢大哥哥。”

        “要喊大侠。”一旁的妇人教他。

        侠士把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不用，哥哥就很好。”他蹲下摸了摸小孩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怀念，终究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夜晚，江面细细密密地被雨珠砸出涟漪，甲板漉漉的只留了几个必须的人，侠士想来帮忙，却被老船家挥着手臂把他赶到船舱里，说他只会添乱，还不如在里面待着等有力气活了再叫他。

        侠士哭笑不得，也感激他好意，领情进到避雨的地方。

        他本非此船船客，也没有自己的房间，想找个角落打发睡一觉，忽而记起还没有去向康雪折歉，便步到他门前，临了敲门时，又磨磨蹭蹭，想起白日对康雪折出言不逊的态度，和对方在窗边沉寂美的眼神，还有他眉心一点米粒大的圆红……

        侠士呼紊乱，惊觉自己竟然在心中臆想揣摩长辈容颜，恨不得当即给自己两个耳光清醒清醒。面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等得不耐烦的康雪折正要问一句干嘛不进来，就瞧见侠士飞起红霞的面颊，原来的话堵了回去，出口变成：“你脸怎么这么红？”

        侠士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果然一片热，他更加赧赧，不去回答那个问题，眼睫低垂盯着地板：“我是来向你歉的，康前、康公子！”他差点没咬到自己，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显然取悦到了康雪折，也更激起对方逗弄的意趣。

        “你给人歉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看着对方的吗？”

        侠士听了，乖乖抬眼，他眸黑而亮，在外淋了点雨，仿佛把眼睛也浸得水的。康雪折目光在他上停驻一瞬，侧让位：“进来吧。”

        侠士还以为康雪折怎么也该再讥讽两句，或者像天福地岛初见那样拐着弯骂自己蠢，不料对方态度如此和善——这次应该是真的和善吧？

        他进了屋，拘谨得连坐都不敢坐，站在屋内活像尊雕塑。康雪折将温在炉上的茶壶拎起，转就看见他呆立的模样，挑眉：“不坐？”